首发：7月27日《新华每日电讯》调查观察

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刘邓、熊丰、毛鑫、方列

大学主修计算机的赵某家，在彩票类高新技术公司工作时发现了行业漏洞，辞职创办网络赌博网站，短短四五年非法获利数千万;广州一电信诈骗犯罪团伙，5名技术骨干中，3人为研究生学历，2人毕业于名牌高校……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在海南、广东、浙江等地采访了解到，近期多地警方侦破的电信网络诈骗和跨境网络赌博大案要案中，出现大学生的身影。

嫌犯中惊现名校大学生

在近期公安机关侦破的多个电信网络诈骗和跨境网络赌博犯罪案件中，知名大学的高学历大学生在犯罪组织中都起到了核心关键作用。

今年2月，广州警方打掉一个电信诈骗犯罪团伙，抓获9名犯罪嫌疑人。该团伙供认，自2016年以来共倒卖手机号(微信号)超过7000万个。

据广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潘国良介绍，该团伙中有5名技术骨干是一家运营商广东分公司内部员工，其中3人为技术管理部门经理，均为研究生学历，另两名技术员为本科生，均毕业于名牌高校，专业多为对口的计算机和信息技术。

毕业于浙江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卓某志就是该案的一名主犯，主要负责将公司的空号资源，通过技术手段批量注册微信号，然后转卖给“号商”团伙从而盈利。

“我们在公司负责技术，对公司内部管理漏洞很清楚，大家做起来很顺手。这些账号绝大多数流向了电信网络诈骗团伙手里，我们其实都清楚知道是违法的。”卓某志说。

杭州市公安局网络警察分局近期连续破获杭州卓意、圣奇系列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案、杭州蟹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开设赌场案。该三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中大学生众多。

杭州卓意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技术员孙某男、叶某康，两人大学毕业，负责赌博APP前端开发;杭州圣奇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财务、技术、推广等多层级角色均为大学生;杭州蟹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谢某荣，技术顾问陈友某，总经理、运营顾问、APP技术、运营、产品推广等9人均是大学生。

近日，海南警方侦破全国首例以彩票开奖数据接口为突破口的跨境网络赌博案件，打掉了“博易网”“彩票控”和“开彩网”3个在全国彩票类网络赌博市场业务占比高达70%的彩票开奖数据运营商犯罪团伙。

在公安部指挥下，全国24个省份、5500余名警力，组成221个行动组实施集中抓捕，共抓获涉案人员866人，打掉网络赌博技术团伙63个、犯罪团伙46个、涉赌资金结算团伙7个，关停涉赌网络平台128个。

赵某家就是警方抓获的“彩票控”网站主要负责人。

据海南省公安厅治安总队民警曾超介绍，赵某家大学期间专业主修计算机，曾就职于北京一家合法的彩票类高新技术公司，因在工作中发现行业漏洞，故而辞职创办“彩票控”并以此牟利。

去年年底，海口市公安局成功侦破一起网络黑灰产部督案件，查获交易微信号近10万个。这起案件的关键人物，就是任职于海南某知名企业的大学生田某。田某在海口市和徐州市均设置有卡商工作室，警方现场扣押了2.8万张联通手机卡及大量电子设备。

正是通过对田某的2个工作室进行研究，专案组得以顺藤摸瓜对田某这条黑灰产业链的相关上下游开展深入调查。

暴富诱惑难挡，大学生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记者采访发现，深陷电信网络诈骗和跨境网络赌博犯罪的部分大学生，往往都是被暴富的诱惑蒙蔽了双眼，明知违法而难以自拔。

就卓某志而言，研究生毕业后进入某运营商广东分公司工作，被捕前职务是技术部门经理，待遇优厚。2015年，经同事陈某航鼓动，卓某志积极参与到违法犯罪活动中。

“五年来盈利近亿元，带头的陈某航分到2000多万，我们其他四人每人都分到1000多万。”卓某志说。

而对创办“彩票控”网站的赵某家而言，短短四五年他就从中非法获利数千万元，买了两辆保时捷，在三亚和威海买了别墅，在老家买了很多铺面。

“这是我打工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赵某家说，“开始挣十几万就满足了，准备收手。后来随着用户数量的增长，影响力越来越大，财富唾手可得，呈几何级增长，很难拒绝这种诱惑。”

即使对“兼职”从事电信诈骗黑灰产的田某来说，2015年以来也挣了数十万。

杭州蟹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为犯罪嫌疑人谢某荣、陈某、吉某、沈某芬四人共同出资成立，公司招募员工在杭州市西湖区、余杭区仓前街道办公地点运营“蹦蹦网”，并推广游戏业务。

从2020年3月至案发，股东四人决定在公司运营的“蹦蹦网”上加入三款猜数字赌博游戏，通过吸引玩家充值进行猜数字赌博，并提供兑换服务，赌资流水超过1亿元，非法获利100余万元。

呈现出与境外诈骗分子勾连的趋势

如此大的财富诱惑必然影响到部分大学生的择业观和金钱观。

基层民警认为，总体来看，电信诈骗和跨境网络赌博犯罪链条中，作案人员还是以低学历青年为主，高学历技能人才比例不高。目前发现的高学历涉案人员主要为掌握网络技术的专业人员，并呈现出与境外诈骗和赌博犯罪分子勾连的趋势。

海南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民警黎兆能说，当前电信诈骗和跨境赌博都跟网络有关，这就需要犯罪团伙有一定的技术能力，如果犯罪团伙没有技术人才，他们还会通过购买服务的形式，请科技公司帮忙制作诈骗和赌博小程序、网页等。

“到了科技公司这一环节，高学历的年轻人最多，他们中的很多人明知是犯罪团伙在从事违法活动，仍然为了钱而给予技术帮助。”黎兆能说。

公安部的数据显示，随着国内对电信网络诈骗的打击力度加大，境内大批诈骗窝点开始加速向境外转移，主要分布在菲律宾、柬埔寨、马来西亚、越南、缅甸等东南亚国家，特别是缅北地区，作案数量占全部境外案件的68.5%。

“这些犯罪集团为了非法攫取国内群众的财产，不断升级技术手段，聘用国际顶尖的安防公司提供安全保护，还常常使用暗网、虚拟货币等手段逃避侦查打击。国内很多高学历的大学生为了钱与之勾连。”公安部国际合作局民警高俊义说。

基层民警反映，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和跨境网络赌博犯罪高度依赖大数据和专业手段，高学历犯罪的出现，加大了打击难度，刑侦部门在人员力量、专业素质和资源手段上面临很大挑战。

基层民警表示，高学历犯罪分子是下一步打击治理、教育宣传工作的关键环节，建议教育部门在高校、专业人才培养上要纳入三观教育、法治教育;行业部门要对高学历技能人才长期管理，扎牢管理笼子，加强自查自纠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