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评论 | 营销焦虑与敷衍混搭的“三部曲”

2021-11-14 11:23:42来源:人民日报客户端编辑:

浙江人民出版社于近期推出了一套“女性觉醒三部曲”,包括中国作家林奕含的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韩国作家赵南柱的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和日本作家角田光代的小说《坡道上的家》。三部曲可以由三个国家的作家创作吗?如果随便找三本有关女性成长的小说就可以攒个三部曲,那么说到觉醒,法国作家西蒙·波伏娃的小说《名士风流》、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的小说《金色笔记》和美国作家托妮·莫里森的小说《宠儿》是不是更有资格呢?

值得注意的是,这在国内出版界并不是个例,由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推出的“自然文学三部曲”,包括美国作家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奥尔多·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亨利·梭罗的《瓦尔登湖》。这三部作品其实只是自然题材的三部名著而已,跟三部曲靠不上边。由北京燕山出版社推出的所谓“反乌托邦三部曲”,包括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小说《1984》、赫胥黎的小说《美丽新世界》、俄国作家扎米亚京的小说《我们》,也只是主题类似而已。由文汇出版社推出的“小王子三部曲”更是离谱,包括散文集《风沙星辰》、小说《夜间飞行》和《小王子》,把散文和小说混为一谈,更谈不上三部曲。国内出版界滥用“三部曲”一词,可见一斑。毕竟只要主题够模糊,总会找到相同点来命名所谓“三部曲”的。

其实,三部曲是由同一作家创作并命名的同一体裁的三部作品。一般来说,作家对三部曲的设计是体大思精的,出场的人物多,线索也复杂,尤其是会探讨很多重大的人生、社会问题,创作时间也较长,是作家的文学理想和创作野心的体现,也很可能是作家创作的巅峰。三部曲一般以地点命名。如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的“但泽三部曲”包括《铁皮鼓》《猫与鼠》《狗年月》,故事发生在但泽,但情节毫无联系。埃及作家纳吉布·马哈福兹的“开罗三部曲”包括《宫间街》《思宫街》《甘露街》,讲述了埃及商人艾哈迈德·阿卜杜·贾瓦德一家三代的生活变迁。美国作家麦卡锡的“边境三部曲”包括《骏马》《穿越》《平原上的城市》,西部牛仔贯穿全书。英国作家戴维·洛奇的“校园三部曲”包括《换位》《小世界》《美好的工作》,写的是知识分子的迷茫与丑态。三部曲也有以时间命名的。比如英国作家萨拉·沃特斯的“维多利亚三部曲”(包括《半身》《荆棘之城》《轻舔丝绒》)、英国作家希拉里·曼特尔的“都铎三部曲”(包括《狼厅》《提堂》《镜与光》)、瑞典作家史迪格·拉森的“千禧年三部曲”(包括《龙纹身的女孩》《玩火的女孩》《捅马蜂窝的女孩》)。其实三部曲不只是小说,保加利亚作家埃利亚斯·卡内蒂的“自传三部曲”包括《获救之舌》《耳中火炬》《眼睛游戏》,分别记述了少年、青年、中年的经历。

情节相关的三部曲都有贯穿始终的人物,比如法国作家大仲马的“火枪手三部曲”包括《三个火枪手》《二十年后》《布拉热洛纳子爵》,主角都是达达尼昂;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自传体三部曲”包括《童年》《少年》《青年》,主角都是阿廖沙;美国作家德莱赛的“欲望三部曲”包括《金融家》《巨人》《斯多噶》,主角都是柯帕乌。情节不相关的三部曲则有同一主题,从名称就能看出来,如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爱情三部曲”(包括《三四郎》《后来的事》《门》)、法国作家雨果的“命运三部曲”(包括《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海上劳工》)、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包括《不存在的骑士》《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

有作家计划写三部曲却没完成的,例如俄国作家安德列·别雷计划创作的三部曲包括《银鸽》《彼得堡》《无形的城堡》,结果只出版了前两部。也有写着写着演变成十几本的,例如美国作家阿西莫夫的“基地三部曲”包括《基地》《基地与帝国》《第二基地》,但后来演变成包括十几部小说在内的银河帝国;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美国科幻作家奥森·斯科特·卡德创作的“安德的游戏三部曲”,包括《安德的游戏》《死者代言人》《安德的影子》,但这并不是英文版“安德系列”的前三种,而是第一、第二和第五本,而且“安德系列”早已演化成由十几部小说构成的安德宇宙。

问题是,作家本人知道自己写了个三部曲吗?从一个作家的作品中选三本出来就是三部曲吗?正是基于这样的思维,不同的出版社推出了不同的“毛姆经典三部曲”,有把《月亮与六便士》《人性的枷锁》《面纱》放一块的,也有把《月亮与六便士》《人性的枷锁》《刀锋》放一块的。德国学者布洛德是卡夫卡的好友,把卡夫卡的三部长篇小说《美国》(或《失踪者》)《审判》《城堡》称为“孤独三部曲”,但这在学界并未成为共识,出版社也没有这方面的标注。2019年9月,天地出版社推出了“尤利西斯三部曲”,包括爱尔兰作家乔伊斯的小说《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尤利西斯》,理由是:“乔伊斯一开始写《都柏林人》是寻根之举,不久写《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是为了探索青春成长之路,后来动笔写《尤利西斯》是记录整个人生……只有读懂了《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才能真正读懂《尤利西斯》。”其实这些小说展现的是乔伊斯创作风格的转变,乔伊斯的伟大在于以一己之力完成从现实到现代再到后现代的探索。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可以套在很多作家的创作历程上,排比或递进式的宣传语不是构成三部曲的充要条件,其中《都柏林人》还是短篇小说集。

如果一个作家写了三本小说,找一个共同点就可以叫三部曲;如果一个作家只写了一部小说,也有可能跟别人的小说放在一起变成三部曲……这些营销手法无疑是对文学的讽刺。那么,一本书分成三个部分算不算三部曲呢?保加利亚作家埃利亚斯·卡内蒂的小说《迷惘》包括《没有世界的头脑》《没有头脑的世界》《世界在头脑中》三部分,符合三部曲的创作逻辑,可惜并不是。那么问题来了,《四世同堂》包括第一部《惶惑》、第二部《偷生》和第三部《饥荒》,算不算三“部”曲呢?

只不过是营销焦虑与没有创意的混搭罢了!

责编:吴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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