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尽管近两年来，国产动画行业涌现出了一些不错的剧集或电影，但总体来看，还是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较明显的问题，在于民族性和故事性的缺失，动画艺术风格不明显，原创或改编剧本不够出彩。《天书奇谭》的重映让观众们重新回顾和关注它所属的那个国产动画的“黄金年代”，那些经过几代人流传下来的经典动画，再次以其鲜明独特的美术风格和流畅出色的剧情设置，为当下动画制作者提供了宝贵的创作借鉴。
近日，修复后的《天书奇谭4K纪念版》在院线上映。这部豆瓣评分高达9.2的经典国产动画电影，时隔38年后再次进入大众视野，引发了一波“80后”“90后”集体怀旧的热潮。差不多同时期的《哪吒闹海》《葫芦兄弟》《黑猫警长》《邋遢大王奇遇记》、稍晚的《宝莲灯》以及更早期的《大闹天宫》《阿凡提》《小蝌蚪找妈妈》《骄傲的将军》等也被重新发掘和提及，不论网友还是自媒体账号，都热衷于对影片进行赏析和解读，共同回望那个中国动画的“黄金年代”。
这股怀旧之风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B站，常会有人制作上传童年回忆向的剪辑视频，剪辑素材通常是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至本世纪初十年间的动画为主，其中不乏非常优秀的“二创作品”。印象中，这类怀旧向视频的数量自2020年以来增长较多，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80后”“90后”的一代人，在生理年龄上已经拥有了“回忆”的资格，忙碌琐碎的日常生活也加剧了我们对“重返初心”的需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近年来涌现的动画电影实在不少，他们会下意识地拿它们去和以往经验作比较。
实际上，自2015年的《大圣归来》始，几乎每一部新上映的、关注度较高的国产动画电影，都无法摆脱被拿来和前人作品作比较的命运，《大鱼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白蛇：缘起》莫不如此。更早的还有《风云决》和《魁拔》系列，彼时动画尚属小众，关注的人不多，这些作品没能像《大圣归来》等一些后来之作一样引发全民效应，但这并不影响它们收到许多言辞犀利的批评。诚然，国产动画起步艰难，应该给予更多的支持和鼓励，但不能因此就无视其中存在的问题，过分宽容只会“捧杀”行业的未来。
在国产动画的若干问题中，原创性缺失这一条显得尤为突出，具体体现在作画和情节两方面。《魁拔》的作画充满日漫感，《大鱼海棠》被指画风像《千与千寻》，还有一些作品明显模仿了迪士尼和皮克斯的风格。更为根本的问题在于，大多数动画制作方和发行方一味追求经济效益、跟风商业热点，完全没有耐性和韧性去精心打磨一部作品，制作出来的成品，作画粗糙不谈，剧情上处处可以看出低幼化、同质化的倾向，以及“借鉴”其他动画的痕迹。一些在电视上放送的动画片，甚至直接原样照搬日本或欧美动画的剧情和人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大圣归来》《魔童降世》等少数几部作品以精良的制作赢下良好口碑后，跟风之作接踵而来，不少作品打着“大圣”“哪吒”“新封神”的名号，蹭热点大赚一笔，其制作质量可想而知。
因此，反观上世纪的动画作品，特别是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为代表的“中国学派”的作品，我们禁不住会感叹，国产动画的民族性、原创性和艺术性，竟会退步得如此明显。1956年的《骄傲的将军》和1961年的《大闹天宫》，都采用京剧脸谱造型来为人物画像，1957年的《猪八戒吃西瓜》和1986年的《葫芦兄弟》使用了剪纸，1960年的《聪明的鸭子》使用了折纸技艺，同年的《小蝌蚪找妈妈》则是典型的国画水墨风格，1963年的《孔雀公主》和1979年的《阿凡提》，使用了木偶和布偶来做定格动画，这些都只是上世纪国产动画艺术特色的一小部分。受时代条件所限，一些动画的画面可能不如今天的作品流畅清晰，但时隔多年再看，仍然会让人眼前一亮。人们不会忘记九色鹿的美丽庄严，也不会忘记《大闹天宫》中色泽鲜艳、激动人心的打斗场面，同样会对哪吒挥泪自刎记忆深刻。上世纪国产动画的剧本还是以改编神话、传说、历史故事为主，《天书奇谭》脱胎于《三遂平妖传》，《葫芦兄弟》的灵感来源于民间故事《十兄弟》，《九色鹿》改编自敦煌壁画鹿王本生故事，但其改编水平即便放在今天也属上乘，叙事的自然连贯加上画面和人物的出奇出彩，成就了一部又一部动画经典。
最近两年，在“漫威宇宙”“DC宇宙”的影响下，有人喊出要打造“封神宇宙”“西游宇宙”的口号，在我个人看来，这是非常值得怀疑的。两者的性质并不相同，前者是制作公司打造出的商业化世界观，是从无到有，具有极强的原创性、随意性和可延展性，后者则是已经传承了若干年的传统文化，要想对其进行合理的乃至出彩的改编，难度是非常大的，何况还有不少不错的影视改编作品珠玉在前，这就需要国产动画结合自身的行业特点，推陈出新，另辟蹊径。此外，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封神宇宙”的提出更像是一种偷懒和短视的行为，人们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富矿，兴奋异常，巴不得马上就把它开采殆尽。
并不是说不能改编西游记和封神榜的故事。我的意思是，制作者的眼界应该放得更宽一些，不该只盯着西游、封神不放，《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就是一个不错的例子。短短几年，以孙悟空和哪吒为人物的动画已经层出不穷，所有的悟空都变成了“黑悟空”“妖猴”，所有的哪吒变成了“暗黑哪吒”“邪恶哪吒”，所谓的人物创新已经走向了另一个同质化的极端。可以预见到，未来电影院里将会是铺天盖地的二郎神杨戬，作为下一个被过度消费的受害者，以近似于沉香的形象出现，为观众的审美疲劳添砖加瓦。当我们为一组组海报和上映日期而眼花缭乱、满心期待时，是不是也应该反省一下，这种你追我赶的井喷式爆发，真的是一个好现象吗？
当然，最理想的状况是，国产动画真正能有好的原创剧本，从而制作出更优秀、更耐人寻味的动画作品（比如《大护法》《罗小黑战记》等），而不是只依赖于传统故事改编。在这方面，国产动画剧集比动画电影要走得更远、更见成绩，近些年来涌现出了一批非常优秀的动画番剧，其中当然有诸如制作成本之类的差异影响，但还是希望动画电影制作者们能够再努努力，不要轻易屈服于商业和资本，潜心创作，坚守自己做动画的本心。
微信编辑：吕漪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