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1. 《静物》乔治·莫兰迪 1952年
Natura morta (Still Life). Giorgio Morandi. 1952
历史上终生未婚的艺术家不在少数,比如德加、维亚尔,莫索里等,而其中最彻底的,我想就是乔治·莫兰迪了,不仅他自己单身,家里的三个妹妹也一直未婚,一家人共同生活了一辈子。在这个背景之下,莫兰迪的画风显得十分顺理成章,日复一日地,他画着寡淡的瓶瓶罐罐。
图2. 莫兰迪的工作室
Morandi's studio in Via Fondazza
他工作室里摆放的静物,看上去有不少已经略显破旧。不过对莫兰迪来说,它们真实的样子或许并不重要,它们只是被作为构图与色彩的载体。
图3. 《静物》 乔治·莫兰迪 1962
Still Life. Giorgio Morandi. 1962
图4. 《静物》 乔治·莫兰迪
Natura Morta. Giorgio Morandi.
莫兰迪并没有严谨地去体现静物的准确造型,也不追求极致的写实,他将背景以相互融合的色块做了简单的处理,并且为每个瓶罐都调出了饱含灰度的颜色。这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莫兰迪色。它们淡雅、质朴,令人心神舒适。莫兰迪大概没有预测到他的调色盘竟成了几十年后时尚的代言。
图5 莫兰迪色系图
图6 莫兰迪绘画的色调分析
说回莫兰迪,他的确人如其画,1890年出生于意大利博洛尼亚,一辈子不曾离开过家乡。他本人谦逊、礼貌而安静,没有绯闻、没有八卦,甚至没有高光时刻,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与卧室连通的工作室中画画。尽管如此,莫兰迪生前获得了很多的荣耀,他的作品曾拿下1957年圣保罗双年展的绘画大奖,参加角逐的包括夏加尔和波洛克。在抽象表现主义和波普艺术如火如荼之际,莫兰迪清清淡淡的静物画为何脱颖而出?
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先来简略梳理一下静物画的历史。
文艺复兴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静物画都是以一种较为边缘的画种存在,相比于人体,它不够生动;相比于风景,它不够浪漫。在诞生之初,大约15世纪末,静物画的功能仅仅是传达宗教寓意。北方文艺复兴大师汉斯·梅姆林的《罐子里的花》被认为是第一幅独立存在的静物画,而它饱含象征意义——水罐上绘有明显的基督教标志,百合和鸢尾花束代表圣母的纯洁与高贵。第一个摆脱传教任务的静物艺术家是意大利画家雅各布·德巴尔巴里,他的《鹧鸪与铁手套》以高度写实的手法复现了日常生活场景,开创了追求极端逼真的“视觉错视”画法(Trompe-l'œil,法语,意为欺骗你的眼睛)。
图7《罐子里的花》汉斯·梅姆林 1480
图8 《鹧鸪与铁手套》雅各布·德巴尔巴里 1504年
静物画的高潮可以追溯到荷兰黄金时代,物资的繁盛和绘画平民化是两大原因。我们可以看到17世纪尼德兰的静物画已经非常成熟,而且形成了不少专业的分支,比如“厨房和农贸市场派”(通常表现各类食材),“美食餐桌派”(通常描绘各类食物和餐具),“劝世虚空派”(画面通常出现头骨等)、植物花卉派等等。静物画成为艺术家歌颂繁荣、展现技巧的重要途径。
图9 《生蚝、水果和酒》大奥夏斯·贝尔 1625年
图10哈曼·史汀威克的劝世静物 1640年
洛可可时期,最值得一提的静物画家,当属夏尔丹。他清新自然的风格过滤了静物画中的虚浮,更贴近平静的日常和内心的安宁。
图11《玻璃瓶和水果》夏尔丹 1728年
到了18世纪末19世纪初,随着学院派的话语权日渐提高,内容被作为一项评判绘画好坏的基本依据。历史、宗教、神话的宏大题材排位最先,在很长时间里,静物沦落为风景之后的最次要画种。印象主义画派兴起后,静物画恢复些许生机。亨利·拉图尔与夏尔丹一脉相承,简约静物得以继续流传。20世纪初,保罗·塞尚带着他的作品和理论挑战世界,引发人们对静物题材的重新思考。形式是绘画的本质,而静物最具提炼的空间。
图12《白玫瑰》 亨利·拉图尔 1871年
图13 塞尚的静物画 1894年
莫兰迪在塞尚的追随者立体主义、未来主义那里转了一圈,和意大利画家基里科和卡洛·卡拉践行几年“形而上”的理念,终于在20世纪20年代末找到了标志性的艺术语言。莫兰迪将静物画的历史打散重组,吸收消化最核心的精华,用最简单的形状排列最经典的范式,以最朴实的画面触发最深刻的感受。
莫兰迪的风格在之后的四十年几乎没有改变,一如他的人生。在我们看来,他的静物似乎大同小异,却不知道莫兰迪的每次创作都像第一次那样极为认真。他精心编排构图、造型与色彩,一幅作品就是一段独特的旅程。
他曾说:“我花几周的时间思考,哪组瓶子与某块桌布最为契合,即使如此,我还是常常画错。可能我还是画得太快了。”
或许,只有这样的专注和耐心,才可以孕育出简约至极却充满深意的画面,只有这样的坚持与自省,才使他的作品经得起永久的凝视。
图14 乔治·莫兰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