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住运河边,在儿时总感觉运河如同一条白练自西向东延展到望不见头。
站在古老的万年高桥上往下望总会有一种晕眩,短时会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此时用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中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来表达心中之感受也是贴切的。
一
农家的孩子总是喜欢和水打交道。夏天酷暑难耐,我常跟小伙伴们坐在发烫的运河岸边,脱了衣裤,光溜溜地跳进运河里降温,运河水特有的馨香沁人肺腑。
我们选择一个临河的高土墩,从高处一头扎进河里。在河里嬉戏,时而潜行穿越,时而鱼跃跳水,早把老师和家长的叮咛抛到九霄云外了。
游累了,钻到芦苇堆里,顺手折下一个芦管,用割草的镰刀划出一道口子,含在嘴里吹起了不成调的声响。
一队队的拖轮东来西往,我们数着拖轮船队的只数,辨别着拖轮来之哪里,猜测着他们将去何方……
最可怕的是梅雨季节,天猛下大雨。一天的工夫,运河之水就增高了好几十厘米,桥墩下的水没过了桥腰。河面上漂浮着青菜、禾苗、水浮莲、番薯藤等,一些马桶、橱柜在水中时隐时现。粗大的散木撞向桥墩,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古老地万年高桥的确是优良工程,这桥墩除了支撑桥身的那部分外,还要承担从上游激流而下地冲击力。那猛涨的河水在与桥墩的对撞下激起朵朵浪花,恰似巨轮破浪前行而过,那桥却安然无恙。
父母最为担心自己地孩子在桥上嬉戏而跌到河里被卷走,所以严令孩子在桥上玩耍。如若被发现,少不了一顿好打。
二
梅雨季一过,来势汹汹和喧嚣热烈的运河水就又变得恬静和柔情。晨曦微露,河面上飘着些许薄雾。我也紧跟着外婆搭乘石门班轮船去吃碗小馄饨。石门班轮船从桐乡出发,大约在8点到单桥。
踏上船板,看着船员用大竹竿撑开码头地一刻,内心兴奋地在狂跳,那碗馄饨似乎已经下了锅。随着两岸的庄稼往后退去,石门班轮船在运河中开出一道雄赳赳气昂昂的水路向石门进发。
大约一个小时,远远的看见东高桥,轮船也开始放慢速度。穿过东高桥,停靠在河的南岸。船还未停稳,我就迫不及待的想上岸。
出了简陋的轮船码头,拾级而上踏在东高桥的桥中心向西看,石门镇一目了然。运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兜,像半个巨形的括号,保护着石门镇的安宁。
传说是崇福吕希周为抗击倭寇进行了人为地设计,也算是一个伟大的创举:一来迷惑敌人,给倭寇一个措手不及;二来提醒过往船家减速慢行,安全通过。
走过桥、下了桥墩,往西走就是石门镇最繁华地街面了,吃穿住行样样都有,人群们呼啦啦地散布在沿河的街道上,找不到谁是谁了。
三
我一个劲地叫外婆,催促她去买馄饨吃。迈进那家馄饨店,只有三个狭长的桌子,每个桌面上放着一瓶梧桐牌米醋和一瓶红辣酱。大馄饨2角5分一碗、小馄饨1角一碗。外婆只点一碗小馄饨,她看着我吃。
我很是纳闷,外婆怎么不饿。我也顾不了这么多的猜想,不顾刚出锅的小馄饨烫嘴,舀上一勺辣酱、倒入一勺的米醋,呼啦啦地吃了起来。那柔软的馄饨皮、稍有黏牙的肉粒,带着酸辣味从舌尖滑过舌面,在舌根和喉咙口微微刺激后吞入食道,躺进胃里。
舀起第二勺,抬头透过馄饨的热气看见外婆那笑咪咪的脸。满足了嘴,温暖了胃,恋恋不舍地放下那个瓷碗,跨出了这家没有名字的馄饨店。
穿过东高桥乘11点钟的桐乡班回到单桥,回到家已经是中午12点了。外婆就是这样饿着肚子回来了。
回程的轮船总是有一些无聊,“突突突”的机器声响得让人昏昏欲睡。趴在船窗往外望,不远处漂来一叶竹排,上立几只鸬鹚。可惜船很快过了这个地方,没有看见鸬鹚捕鱼的场景。
有人说,水是时间里的淘洗器,在清流中显影那些珍贵的往事;
有人说,往事是一条流动的河,在河水中流淌着人生的情和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