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升级冲突的战略考量及影响

张超哲  胡雨婷

5月7日晚，印度单方面向巴基斯坦发动代号“朱砂行动”（Operation Sindoor）的越界空袭和导弹打击，巴基斯坦随即开展报复性还击，造成众多人员伤亡。这标志着自4月22日以来的印巴冲突，已转段为局部战争，南亚火药桶被再次点燃，引起国际社会高度关注。印巴会因此走向全面战争吗？

一、印度升级冲突有多重战略考量

印巴本轮冲突的导火索是4月22日发生在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帕哈尔加姆（Pahalgam）的恐怖袭击事件。印度立即指控巴基斯坦是此次恐怖袭击的背后黑手和支持者，但未能提供公开确凿证据。巴基斯坦则坚决否认与袭击事件有任何关联，并声称这是印度自导自演的“假旗行动”，是印度试图嫁祸巴基斯坦以向美国“纳投名状”。为什么印度在没有提供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巴极限施压，特别是65年来首次公开暂停执行《印度河用水条约》（Indus Waters Treaty,IWT）以及5月7日凌晨对巴基斯坦单方面采取军事行动？其中或许有多重战略意图。

4月22日，安全人员在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帕哈尔加姆镇附近警戒。新华社/法新

一是采取单边行动制造混乱，意图塑造“受害者”与“反恐先锋”形象。恐袭事件发生后，国际社会多方呼吁印巴保持克制，巴方也表示愿意开展“中立”调查，并呼吁中、俄及其他西方国家成立国际调查小组。但印度拒绝中立调查和第三方介入。印度对巴发动军事行动，目的是要转移国际社会对恐袭事件本身的注意力，塑造印“受害者”与“反恐先锋”形象。同时印度还声称其军事行动是“集中的、有分寸的，本质上是非升级的”，这不仅为其军事行动披上“合法外衣”，还为随后可能的降温与对话保留余地。同时，印度还可以借冲突升级来试探国际社会各方底线，以最大程度赢取西方对其打击跨境恐怖主义的默认和支持。

二是升级冲突对巴极限施压，意图巩固其在南亚地区的霸主地位。印巴冲突升级虽有历史积怨因素，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朱砂行动”最大特点是有纵深。印度空袭了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省，这是印度总理莫迪上台以来首次打击到巴基斯坦除（双方有领土争议的）克什米尔地区以外的领土。印度在此次行动中使用了高精度远程武器，意在对巴形成心理和战力威慑。本轮冲突一定程度暴露出印度以有限冲突展示其对南亚地缘绝对控制权和主导地位的战略意图。

5月7日，人们在巴基斯坦东部旁遮普省谢赫布拉地区穆里德盖镇查看遭印度导弹破坏的建筑。新华社发（萨贾德摄）

三是应对国内压力，转移民众视线。印度向来有在国内压力增大时利用外部威胁转移内部矛盾的策略传统，通过对外展示强硬姿态来增强执政合法性并凝聚民族主义情绪。其中军事符号化行动在危机转移的工具箱中占据重要地位。印度选择对巴基斯坦“有限报复”，满足了来自国内强硬反恐的压力和期待，“朱砂行动”在印度引起了全国性的庆祝活动可见一斑。本轮冲突有助于转移印度国内对失业、通胀、农民抗议与穆斯林社区改革等问题不满的视线，缓解印度政府执政压力。

二、对国际和地区局势产生多重影响

尽管本轮冲突很大程度上是印度“国家机会主义”和“国家冒险主义”行为所致，大概率不会走向全面战争，但其战略取向和做法仍会给国际和地区局势带来影响。

国际层面，本轮冲突一定程度搅动国际格局发生变动调整。比如，5月5日联合国闭门会议上世界主要大国对印巴冲突一些具体问题存在明显的分歧，5月7日印度有选择性地向相关国家通报打击巴基斯坦的军事行动有关情况。这表明印巴分别与美、俄、中、以色列、伊朗等国的关系将会发生不同程度的调整和变化，影响新一轮国际格局塑造。

地区层面，印度对巴基斯坦单边霸权主义做法将在南亚地区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特别是印度挥舞“水霸权”大棒的霸道做法，将在南亚开启一个危险的先例，导致孟加拉、尼泊尔等国对印度如何处置跨境水资源分配的巨大担忧和猜疑。印度这种做法很可能适得其反，可能会加快域内国家与域外大国水资源开发与合作步伐。

双边层面，本轮冲突对印巴安全和经济将带来不小冲击。就安全而言，尽管理智上双方不会也不愿升级到全面战争状态，但双方实控线常规的“有限报复”都有可能出现战略误判导致冲突升级，最终可能误触“核门槛”，给双方带来毁灭性灾难。就经济而言，印巴两国短期内股市和汇市波动频度大，区域供应链受到扰动，跨境贸易与物流成本上升，资本外逃、外资投资信心下降，直接拖累印巴经济发展进程。

这是5月7日在巴基斯坦东部旁遮普省谢赫布拉地区穆里德盖镇拍摄的遭印度导弹破坏的建筑。新华社发（萨贾德摄）

三、对中国利益产生多重影响

中国对恐袭事件以及印巴冲突的立场非常清晰，呼吁双方保持克制、开展对话，反对采取单边行动。中国一向希望周边地区保持和平，特别是在当前国际形势下更不希望印巴升级冲突。作为印巴重要邻国和重要利益攸关方，印巴本轮冲突对中国具有重要影响。

一是我国地缘安全与边境稳定风险攀升。首先，克什米尔地区与我国西藏、新疆接壤，冲突若失控可能威胁我国边疆稳定，若升级为有限核战争，我国西部边疆还可能面临核污染扩散隐患。其次，印度在本轮冲突中展示了其在次区域冲突中的自主行动能力，试图对中国释放某种信号，以有利于增加其边界谈判筹码。最后，本轮冲突发生在美国副总统万斯访印之际，不能排除美印幕后的战略共谋，以此扰乱中国周边环境、试探中方底线甚至意图拉中方“下水”图谋。

↑这是5月7日在巴控克什米尔地区穆扎法拉巴德拍摄的印度导弹摧毁的建筑（手机照片）。新华社发

二是可能冲击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进程。中巴经济走廊是我国“一带一路”倡议在南亚的旗舰项目，中巴合作的标志性工程。印巴冲突将对我国在巴基斯坦的大规模基础设施投资及能源通道建设带来重大风险。同时，巴基斯坦作为南亚与中亚、西亚的交通枢纽，中巴经济走廊是连接亚欧、陆洋的新桥梁。若冲突蔓延导致区域供应链中断，将波及我国与中亚、西亚以及印度洋沿线国家的经贸合作。

三是进一步考验中国的外交战略艺术。世界主要国家在联合国安理会闭门会议上的立场以及印度区别对待不同国家的做法已经清楚表明，中国在本轮印巴冲突中的外交立场非常敏感，也受到国际社会高度关注。这高度考验着中国面对本轮冲突，如何在不同角色中、不同议题上寻找到利益平衡点，如何预见并应对西方一些国家的偏见和印度等国家的不实指责。比如，印度可能无端猜测我国提供工具帮助恐怖分子与境外操纵者保持联系、印度媒体可能指责中国为巴基斯坦提供防空系统，等等。

张超哲，四川大学巴基斯坦研究中心主任，副研究员

胡雨婷，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硕士研究生